五十大寿那天，儿子送了我一份大礼。
他瞒着我上了亲情调解节目，逼我给年轻时抛妻弃子、年老后中风偏瘫的前夫当保姆。
「妈，爸年轻时不懂珍惜，如今已经知错了。
「爸现在病重，您却身体健康，让让他怎么了？
「家和万事兴！」
好好好，那你们这对白眼狼父子就锁死吧！
1
生日那天，儿子开车接我去他和儿媳的小家，说要给我庆祝。
老邻居一脸羡慕：「兰秀啊，小航贴心孝顺，工资又高，还娶了个漂亮媳妇。你这辈子算是值了，就等着享清福咯！」
我笑得合不拢嘴，只觉得前半生的苦难都是浮云。
出门前，索性将刚到手的购房合同带上，准备也给儿子儿媳一个惊喜。
他们小两口结婚后住的自建老房，简单装修过，但我总觉着太委屈儿媳，正好今年存款到期，便拿出大半积蓄，全款买了套新房。
一路上有说有笑。
进屋后，我却懵了。
前夫怎么在这？
这长枪短炮麦克风又是什么情况？
电视台工作的儿媳向我介绍《亲情调解室》这档节目，又叹着气将前夫中风偏瘫一事道出。
镜头前。
儿子赧然表示，自己不是故意瞒着我，就是想给我个惊喜。
我还没来得及说话，他已经开始倾诉心事，说小时候被人笑话没爸爸，多么难受，多么羡慕别人家庭和睦。
「妈，爸现在病了，他也不容易。这些年你一个人太寂寞，我看着心疼。你俩磕磕碰碰半辈子，就破镜重圆吧，行吗？」儿子红着眼问我。
前夫坐在轮椅上，老泪纵横。
「怪我年轻时不懂得珍惜，要是能重来，我一定不会跟你们分开。」
儿媳：「齐航一直希望你们能重归于好。妈，您愿意搬过来，跟我们团聚吗？
主持人：「张阿姨，生日快乐！您会考虑跟齐叔叔复婚吗？」
他们一脸期待。
我只觉荒诞可笑。
2
二十年前，前夫下岗，眼高手低找不到工作，染上酗酒、赌博等恶习，喝醉时还对我拳打脚踢。
有次打到我头破血流，现在额角还有道疤没消，我终于决定离婚，并躲到外地朋友家。
前夫却不同意离，还寄了张儿子遍体鳞伤、手举「妈妈回家」纸牌下跪的照片，逼我回家。
公婆和我父母都劝我，为了孩子忍忍。
为了儿子，我鼓起勇气回家，但从那以后，面对前夫的暴力不再忍让。
也不知是不是不好欺负的我吸引力大打折扣，回去没多久，他就勾搭上其他女人跑了，还扔下一屁股赌债！
二十年杳无音讯，我一个人咬牙还债、抚养儿子长大，好不容易过上好日子，他现在跳出来要复合？
无耻至极！
从前儿子还小，我不想让大人的事情影响到他，始终没有告诉他不堪的真相。
可儿子向来乖巧孝顺，这些年来，我们娘俩经历过的种种他也都看在眼里，怎么会不知道我们母子多年的艰辛？
今天这一切，恐怕都是前夫搞的鬼！
我火冒三丈：「齐大勇，你是不是有病！想复婚？我告诉你，做梦！」
前夫嘴歪眼斜的脸瞬间铁青。
他厚着脸皮辩解：「兰秀，我知道你还在怪我。
「可当年，要不是你嫌我赚不了钱，整天跟别人鬼混，我能动你一根手指头？
「我不过是说你几句，你就闹着要离婚，连儿子也不要了……」
我眯了眯眼，指向一旁的摄像机。
「齐大勇，你该不会以为当年的知情人都死光了吧？
「你要是再颠倒黑白，我可不介意让全国人民都知道，当年你勾引有夫之妇、气死亲爹妈那点事！」
3
当年，跟前夫私奔的女人是有老公的。
为这事，人家来打上家门讨说法，害得我们全家都被街坊邻居指指点点，公婆也被气病，没几年就撒手人寰去了，生病期间我还没少伺候。
这件事知情人不少，随便找个老邻居一问就知。
反倒是前夫的指责纯属谎言。
前夫没收入，我为了多拿补贴申请上夜班，刚好上夜班的大都是男同事，他便拿这事说嘴，还为此打过我不止一次！
我言简意赅将那些不堪过往道出，前夫终于讪讪闭嘴。
儿子适时开口：「妈，以前那些事咱先不说了，别气着您自个儿。摄制组还在呢，我带您看看重新装修后的房子吧。」
他凑过来小声解释，儿媳刚当上这档节目的负责人，总不能叫人无功而返。
儿媳也劝我，家丑不可外扬，先走完节目流程再关起门来说话。
我长叹一声，决定给他们个面子。
可，定睛看向翻新后的老房子，心底却越来越沉。
「爸现在出入要轮椅，住一楼主卧更方便，这些扶手都是特地加装的——」
一楼主卧曾属于公婆。
我被前夫拽着头发往墙上磕时，他们只让前夫动静小点，别弄脏墙面刷不干净。
如今装潢一新，完全看不见曾经的血迹。
「我和倩倩住惯了这屋，就还是不变——」
二楼主卧曾是我和前夫在住。
他就是在窗旁拍下的儿子举牌跪求照片，逼我回家。
如今阳光明媚，再嗅不到当日晦暗绝望的味道。
「妈，这是您的房间。墙纸、窗帘这些都是比着咱家挑的，您肯定喜欢。知道您爱爬山，我们还特地寻了副名家画作——」
这是儿子从前的卧室，有时前夫发酒疯，我就带着儿子挤在这个小房间里躲着，一起瑟瑟发抖。
可如今，相依为命的温馨没了，本就不大的房间硬塞进去个卫生间，活像个保姆间。
那副登山挂画，甚至还挂在马桶上方。
我不敢置信，却无法自欺欺人！
4
「厨房这边，您常用的电器都配齐了，调料架是电动的，方便得很……」
「锅具都是智能感温的，以后您做饭就方便了，爸有个啥需要喊您过去，也不用担心烧糊……」
「阳台放不下洗衣机，暂时先放您卫生间这，也不占地方……」
儿子还在笑容满面地介绍着装修细节。
我却笑得比哭还难看：「齐航，这些就是你给妈准备的生日惊喜？」
儿子笑脸一僵。
「妈，你哪里不喜欢，我可以让施工队来改——」
他语气诚挚，一如既往。
就像前夫的债主带着砍刀上门逼债时，他哭着说，想快点长大保护妈妈。
我被逼无奈帮前夫还赌债，起早贪黑卖宵夜早点，累到昏倒时，他抱着我发誓，说长大了一定要挣很多钱，再也不让我辛苦。
后来，他以优异成绩考上名牌大学，找了份好工作，经常买这买那孝敬我。
我以为自己有个孝顺贴心的好儿子，今天，脸却被啪啪打肿。
「齐航，你明知道我喜欢爬山，却要把我绑在家里干活，还拿幅画和保姆间来打发我。
「厨房、洗衣机，全是方便我伺候你们的，却口口声声是为我好。
「邻居都说我把你教得好，现在看来真是太好了，都学会道德绑架亲妈了！你可真是我的大孝子啊！」
我忍不住挖苦儿子，更是在讽刺过去瞎了眼的自己。
他都成家立业了，智商也没有低于常人，怎么可能随随便便被前夫忽悠，还在今天之前将节目的事瞒得密不透风？
只怕是他想孝顺那二十年不见的老父亲，却又忙于工作，希望让我替他做免费保姆伺候前夫罢了。
还要打着童年不幸、想要看到父母和好的幌子，何其可笑！
5
儿媳见状不妙，出来打圆场。
「妈，挂画那事是工人弄错了，也是我疏忽，我向您道歉！
「爸现在病重，您身体康健，卧室这些小事，让让他怎么了？
「家和万事兴，您就稍稍让个步嘛。
「齐航的爷爷奶奶、外公外婆如果在世，肯定也希望看到我们一家团圆，您说是不是？」
我脸色一冷。
我知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道理，因为有过被公婆漠视、苛待的经历，我对儿媳从来没说过一句重话。
她想二人世界，我便出钱翻新这套老房子，给他们当婚房。
她不希望我常过来打扰，我只逢年过节让他们回去跟我吃顿饭，还不用留下过夜。
她上个月说打算要小孩，我考虑到今后孙子孙女上学问题，特地掏空大半积蓄在市中心买下最好的学区房。
我自问世上没几个婆婆比我好，可她是怎么回报我的？
瞒着我，联合儿子、前夫，拉我上这狗屁调解节目，还用去世长辈的名义当众胁迫我？
更可笑的是，这些去世长辈从未真正关心过我，要么对我被家暴的事冷眼旁观，要么就是软硬兼施地阻拦我离婚。
那个年代，离婚就是天大的丑闻！
就连我的亲生父母，也只让我多为儿子着想，却忘了我也是一个人！
我嗤笑一声。
「王倩，如果齐航现在被公司辞退，连着几年找不到工作，不高兴就喝醉酒打你，还污蔑你跟男同事私通，转头自己出轨了，还搞出一堆夫妻共同债务要你承担。过个二十年，他瘫了，来找你复合，你答应不答应？」
儿媳脸色难看，没吭声。
「怎么？刀子不扎自己身上不知道痛？你有本事劝我忍让，怎么没胆量回答我？」
儿媳给摄像师使眼色，后者马上关相机，主持人也识趣地默默退开。
显然，这节目拍不下去了。
6
儿子正要开口相劝。
前夫突然暴喝一声，抓起腿上的拐杖就挥向我！
「张兰秀，你别不知好歹！糟老婆子一个，老子看得上你是你的福气——」
好在我这几年坚持登山锻炼，腿脚还算便利。
我心里冷笑，果断往旁边一闪，并摸出手机开始录视频。
「齐大勇，你以为镜头关了就能逞威风了？当年我报警，人家说家暴证据不足，可得意的你！今时不同往日，你敢动我一根手指头，我就把你送进去吃牢饭！」
前夫看我要拨110，顿时怂了。
我带上没来得及拿出来的购房合同，心灰意冷地离开。
不料半路突然下雨，我没带伞，还打不到车，只能缩在路旁躲雨。
幸亏遇到个好心邻居路过办事，送我一程。
邻居是个年轻女孩，叫顾尓，住我楼上，刚搬进来没多久。
我们见过两回，却没说过话。
没想到，今天发生了这种糟心事之后，居然是这小姑娘帮了我一把。
我很感激，打算回头请她来家里吃顿便饭，以表谢意。
结果，刚回到家，头却变得昏沉沉的，还接连打了几个喷嚏。
因为淋到雨，我感冒了，烧了两天，睡得昏天暗地。
期间，儿子儿媳一直没联系我，估计是那天被我骂得太狠，面上挂不住。
我也懒得理他们，只按时吃药，烧退后强打精神做该做的事。
周末。
感冒症状基本没了，我邀请顾尓来做客，送了一大袋子自制的腊肉腊肠酱菜给她，没好意思留她吃饭，怕把病毒传给她。
她却说家里熬了一大锅滋补养生汤，吃不完，要分我一半。
我心头一暖。
顾尓刚蹬蹬蹬上楼，儿子儿媳突然带着大包小包出现，张口就是一个惊雷。
「妈，告诉您一个好消息！倩倩有了！您马上要当奶奶了！」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