6.
杜莹帮我安排好了一切。
秦婉被求婚的晚上，我也被送进了国外的手术室。
她穿着精心设计的高定礼服，在寒风中张望着什么。
直到有人打趣。
“秦小姐，在等秦牧？”
“他今天不是做手术吗？应该没空过来了。”
秦婉的眉头皱的很紧，一旁的人以为她动了怒，连忙打断自己朋友的话。
“说什么呢？秦小姐才不希望秦牧来。”
“你都不知道他有多不懂事，听到秦小姐要结婚的消息，直接装病。”
“白血病一期，亏他能想得出来。”
秦婉却不悦的打断那人的话。
“秦牧他不是在装病！”
“再背后说他，城东那个项目就别想要了。”
来人噤若寒蝉，虽然不知道秦婉在发什么火，却也赶紧道歉进去了。
季白看着矗立在门口的秦婉，眼底的神色晦暗不明，最终还是走过来温柔的替她披上了一件大衣。
“不开心？”
“没有。”秦婉迅速否认。
季白的手抚上她皱紧的眉头。
“别担心，秦牧他吉人自有天相，不会有事的。”
“或者求婚取消，我们去看看他。”
季白说完，一双眼死死盯着面前的秦婉。
秦婉也沉默不语。
良久后才出声拒绝。
“不用了，白血病一期而已，死不了人，更何况我是特意把时间安排在这一天的，不然被他知道了，又要闹人。”
季白开心的笑了，主动去牵秦婉的手，却被忽视。
两人一前一后到了宴会厅，在亲朋好友的见证下，求婚仪式开始。
可秦婉始终都显得心不在焉的。
一双眼更是不停的在人群中搜寻，仿佛在期待着些什么。
只是让她失望的是，她想的那道身影，始终没有出现在她视线里。
倒是旁边的人小声催促。
“大小姐，接戒指了。”
秦婉这才回过神来，目光落在自己面前单膝跪地，举着钻戒的季白，并没有伸手去接那枚戒指，反而转身离开。
“求婚取消。”她说。
季白的脸瞬间面如菜色，在场的亲友们更是面面相觑。
秦婉却在离开求婚现场后第一时间拨通了我的电话。
没有人接。
她又打了一个，还是一样的结果。
失去耐心的她把电话打到了医院，得到的回复却是。
“秦牧少爷转院了，大小姐，您不知道吗？”
“转院了？转去哪了？”秦婉的眉头微皱，医生也从中嗅到了危险的气息，只能如实相告。
“好像是国外的医院……”
7.
手术远比我想象中的还要成功。
刚出手术室，我就在外面看到了一脸憔悴的杜莹。
据说我的手术进行了多长时间，她就在外面守了多长时间。
期间连眼睛都不敢眨。
我虚弱的冲她笑笑。
“干嘛不去休息？”
杜莹说，“大小是个手术，我担心你。”
我反问她，“怕我死了没人和你结婚？”
“应该不至于，你这么漂亮，哪怕假结婚也有大把的男人上赶着来。”
杜莹瞪了我一眼，“去去去！少说那些不吉利的话。”
“再说了，外面那些男人哪有你能让我放心？我可是看着你长大的。”
我忽然沉默不语。
秦婉也是看着我长大的，我们年纪相差并不大。
可到头来，我们甚至连姐弟都没得做。
她现在应该已经答应了季白的求婚吧？
接下来就是订婚宴、婚宴。
或许在不久的将来，还有孩子的满月宴。
心已经没什么感觉了。
可能在生死边缘走过一遭的人都会变得格外冷静。
杜莹也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，主动开口向我道歉。
“抱歉，我不该……”
我却打断了她的话头，“我想喝皮蛋瘦肉粥了。”
杜莹出去了，我打开手机，里面密密麻麻全都是秦婉打来的电话。
甚至还有好几条短信。
内容直白简单。
转院这么重要的事情你不和我说？你是存心想毁了我的求婚吗？
回消息！别装死！你这种把戏我已经腻了！
你是想离开秦家了？别后悔！
一条条消息看的我头疼。
我不明白，为什么我已经听从她的安排，在她被求婚这天做了手术，她还要把这一切都归咎在我的头上。
或许不被爱的人，连呼吸一口都是错误。
刚好杜莹拎着皮蛋瘦肉粥进来了。
香喷喷的粥让我食欲大开，也暂时忘记了那些不愉快的事情，接过勺子，大快朵颐起来。
可我没想到，秦婉还是联系到了我。
她把电话打到了医院。
负责我的护士找到了我。
“秦先生，你家里人的电话。”
我想都没想就拒绝了，“我没家人。”
小护士只好拿着电话出去了。
可下一秒，杜莹的手机又响了起来。
她看了看屏幕上的来电显示，又看了看我。
我的眉头也皱了起来，却还是点点头，示意杜莹接听。
8.
“你知不知道秦牧去了哪？”
电话刚被接通，秦婉就向杜莹打听我的消息。
杜莹下意识的否认，“我不知道，他不是做了手术吗？应该在医院休息吧。”
秦婉却很不耐的开口，“我已经给医院打过电话了，说他转院了。”
“那个接收他的医院我也打过电话了，对方却说他不在。”
“这个秦牧到底在搞什么？”
“我马上要结婚的人了，还要为他的事情操心，早知道当初就不应该让他进秦家的门！”
虽然早就习惯了这段时间秦婉对我的恶语相向。
此刻听到她口中的话时，我还是忍不住的觉得心寒。
原来，她不是从这段时间才开始厌恶我的。
而是很早之前就讨厌我了。
甚至我踏进秦家门的那一瞬间，就被她列入了此生最厌恶的人的名单之中。
那这十多年的光景，她又为什么要对我好呢？
为什么要在我成年的时候，将富有如此重大意义的扳指交到我手里呢？
又为什么要在之后一次次纵容我，和我做尽了情侣之间应该做的事情。
让我误以为她也是真心喜欢我的呢？
我不明白。
杜莹的面上也闪过尴尬，开口找补说。
“婉婉，别这么说，我看以前你和秦牧的关系还挺好的……”
“那是因为我不知道他是心机这么深的人！”
秦婉愤愤开口，这下连杜莹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，只能试探着开口。
“或许是你误会了，我看秦牧人挺好的。”
杜莹和秦婉的对话没有进行下去，因为秦婉接到了季白的电话。
安静的病房里，只有我和杜莹。
她还想安慰我，“秦婉只是一时被蒙蔽了，你别生她的气。”
我却问她，“什么时候领证？”
杜莹张了张嘴，最后还是说。
“等你出院后吧。”
我安静的数着日子。
和杜莹一起准备婚礼的事情。
她说自己不喜欢热闹，简单请几个亲朋好友就好。
但是在这之前，她得回国一趟。
我没什么意见，只是拜托杜莹回去后，将我的那枚墨玉扳指寄给秦婉。
还有这些年她送我的所有东西，通通打包寄过去。
听着我这几乎要和过去一刀两断的行为，杜莹的眼底闪过一丝犹豫，这才问我。
“秦牧，你真的打算和秦婉一刀两断？”
“不然呢？”我反问她。
“我们都长大了，该有各自的生活了。”
“更何况，虽然我是秦家的养子，但始终不是秦家人，这些东西我拿着，不合适。”
9.
杜莹办事很快。
三天后，秦婉就收到了我寄的东西。
她很愤怒的给我打电话，这次我却没有选择无视。
接起电话，秦婉熟悉的声音从听筒那边传来，带着满满的疲惫。
“秦牧，你到底要闹到什么时候？”
“我和季白的求婚仪式已经取消了，你身体不好，回来休养吧。”
我从未听过语气如此温柔的秦婉。
哦，不对，在季白出现前，秦婉和我说话还是很温柔的。
她会看着我，嘴角满是宠溺的笑容。
只要我不喜欢的异性，第二天绝对不会再出现在她身边。
随口说过的一句话，也会被她放在心上。
我就这样沉溺在她日复一日的温柔中，错把这样的关心当做是爱。
然后再听秦婉用残忍的语气告诉我，她只是把我当亲人，当弟弟。
好在都已经过去了，我用平静的语气告诉秦婉。
“我没闹，秦婉姐。”
秦婉愣住了，瞳孔猛地一震，“你叫我什么？”
“秦婉姐。”我又重复一遍。
也不管秦婉有没有听清，自顾自的开口。
“寄给你的东西都收到了吧？你仔细检查一下，如果有差的，随时联系我，我补给你。”
电话那头的秦婉却久久没有说话。
就在我以为她不会再开口，准备挂断的时候，电话里忽然响起了秦婉的声音。
“秦牧，你这是在和我划清界限吗？”
“没有。”我否认了。
可秦婉却很执着。
“那你为什么把我送你的东西都寄回来？”
“用不上了，就寄回来了。”我说。
秦婉还想说什么，我却感到疲惫，随便找了个借口，匆匆挂断了电话。
过后她打了无数个电话给我，我都选择了拒接。
东西已经送到了，晚点我再把这些年秦家花在我身上开销还回去，我和秦家之间的牵绊，也算是到此结束了。
可我还没算清楚自己这些年在秦家的花费，秦家老太太的电话打了过来。
她忧心忡忡的开口。
“秦牧，婉婉这几天都不见人影，我担心她，要不你给她打个电话？”
要是之前，我肯定二话不说第一时间打电话。
甚至飞回国亲自找人。
可这段时间的经历告诉我，在秦婉心里，我一点都不重要，又何必自取其辱？
我告诉秦老太太，“或许秦婉姐和姐夫在一起呢？您别太担心了。”
秦老太太叹了口气和我说，“他俩没订婚。”
“那天求婚仪式上，婉婉没接季白的戒指，我也不知道她什么想法？”
“秦牧，你打小就和婉婉关系好，帮我打个电话劝劝她，不管怎么着，先回家好吗？”
10.
我有一瞬间的失神。
我以为秦婉如此迫不及待的赶我离开，是为了给季白腾位置。
在我走后，两人的发展速度也应该像是坐上了火箭一般。
可现在秦老太太却告诉我，秦婉连季白的求婚都没有答应。
为什么？
一个荒谬而大胆的猜测浮上我的心头，但很快就被我给摁灭了。
不可能。
秦婉有多喜欢季白所有人都有目共睹。
我又何必自取其辱？
或许她有别的原因也不一定。
我婉拒了秦老太太的提议，顺便给她的卡里转了五百万。
对上老太太诧异的眼，我开口解释。
“当年承蒙您一家收留我，才让我平安长大这么大。”
“如今我有能力赚钱了，自然要回馈秦家。”
“以后我每年都会给您打五百万，直到您去世。”
秦老太太是个聪明人，我这么一说，立马就明白是什么意思了。
一开始她还推脱不肯要，说我既然姓秦，就是秦家的一份子。
见我坚持，也只能叹了口气后开口。
“秦牧，你是个好孩子，只可惜我们秦家……”
“你和婉婉，真是有缘无分。”
有缘无分吗？
我不觉得。
有缘无分的人不应该是我们这样的。
我和她，最多属于无缘无分。
敲定了所有的事，我心里也跟着安宁了起来。
一周后，我办理了出院手续，虽然早晚还要回医院做定时检查，但至少不用每天都泡在病房里了。
我用剩下的积蓄给杜莹买了套房做婚房。
虽然只是假结婚，但我不希望委屈她。
闲的时候，我们也会一起出去采购一点东西一点点装点我们的小家。
我这才发现，杜莹和我之前印象中的那个她一点都不一样。
温柔大方，活泼风趣。
最重要的是，她很关心我。
有一次在外面陪她买奶茶等的时间太久，被风吹的打了一个喷嚏，杜莹立马开口向我道歉，回去又煮了一碗姜汤给我。
喝着暖暖的姜汤，我忽然觉得，好像和杜莹这么在一起也不错。
又一个星期过去，我们去领了结婚证。
照片上的杜莹笑的很甜，我鬼使神差问了句。
“阿莹，要是没有我，你会和别的男人结婚吗？”
“为什么忽然这么问？”杜莹说。
我有些尴尬，偏过头去摸着自己的鼻子撒谎。
“就是好奇。”
“感觉你也不是个随便的人，真的会为了家里人催婚而结婚吗？”
杜莹却忽然来了句，“其实我家里人挺喜欢你的。”
嗯？
我不太明白这句话的意思。
杜莹却笑了，弯弯的眼睛像极了月牙。
“我当然不是随便的人，我只嫁给我喜欢的人。”
然后一脚油门，疾驰而去。
留下我一个人在原地一脸懵逼。
反应过来后却又忍不住心跳加速。
杜莹她……喜欢我？
11.
我迫不及待想要验证这个问题的答案。
可杜莹却告诉我，等晚上回去了再说。
整个下午，我都处于一种极其亢奋的状态。
恨不得下一秒就冲到杜莹面前和她问清楚问题的答案。
晚上，到了约定的时间，杜莹并没有在常来接我的地方停着。
我有些奇怪，给她打了好几个电话也不见她接。
心渐渐被提到了嗓子眼上，我赶到停车场，果然在这里找到了杜莹。
以及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秦婉。
秦婉揪着杜莹的头发，一双眼红的彻底，怒气冲冲指责她说。
“杜莹！你到底要不要脸？我只是让秦牧去接你，你居然和他勾搭上了？”
杜莹脸上挨了结结实实一巴掌，五个手指头凝结成的巴掌印清晰浮现在她脸上，却依旧一脸平静的开口。
“秦婉，你搞清楚，是你怕秦牧对你纠缠不休，让他来和我相亲的。”
“我们看对眼了，在一起了，有什么不对的？”
秦婉被激怒，怒吼一声还想上前，我却将杜莹护在了自己身后。
拎着拳头的秦婉在看到我的那一刹那愣住，放下了手中的拳头，继而泪眼婆娑的向我伸手。
“秦牧……”
我躲开了她的动作。
秦婉的眼底有一瞬的受伤划过，却还是擦了擦自己的眼泪开口。
“秦牧，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找你。”
“你电话不接短信不回，我很担心你……”
“那你现在看到了，我没事，你可以回了。”
我的声音很是平静。
秦婉眼底却有雾气凝结，咬着嘴唇问我。
“你就没什么要和我说的吗？”
我想了想，从嘴里吐出一句。
“新婚快乐。”
秦婉整个人像是被抽空了力气一样，拽着我的手和我解释。
“我没有答应季白的求婚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我点点头。
秦老太太和我说过这事。
甚至后面还为这件事找过我好几次，让我帮忙劝劝秦婉。
但我觉得这事和没关系，就拒绝了。
此刻，站在我面前的秦婉却着急开口。
“我和他只是家里人逼迫，我喜欢的人不是他，而是……”
“秦婉姐。”我忽然打断了她口中的话。
看着那张我痴恋了十多年的面容，每一寸皮肤上都写满了懊恼与后悔，我却没什么感觉了。
张口，我一字一句告诉她。
“你已经是个成年人了，和谁结婚，为什么结婚，都是你自己的选择。”
“你无需把这些解释给我听。”
“还有，我要结婚了。”
握紧了杜莹的手，我向秦婉展示了我们两手上的同款婚戒。
很小众的款式，是杜莹亲手设计的。
活了二十年多年，我才明白，这世上，有人送你能代表什么的东西不重要。
重要的是，一颗爱你的真心。
秦婉的身形晃了晃，险些栽到在地。
我没有去扶她，而是牵着杜莹一起上了车。
车子启动的时候，秦婉忽然张开双臂拦在了车前。
要不是杜莹刹车及时，恐怕此刻的她早就被卷入车轮之下了。
我用愤怒的眼神看向她，秦婉的手却死死扒着旁边的车窗，卑微问我。
“秦牧，你就没什么要和我说的吗？”
“明明你那么喜欢我。”
“我也很喜欢你，真的。”
“我愿意放弃一切，只求你回来。”
1.
很动人的誓言。
曾经的我为这一句誓言等了十多年。
换来的却是一句“你越界了”。
那晚季白挑衅的眼和秦家人嘲弄的眼神挨个在我脑海中闪过。
我闭上了眼。
旁边的杜莹朝我看来。
她很紧张。
秦婉扒着车窗的指尖也渐渐泛白。
终于，我开了口。
“秦婉姐，都过去了。”
“从前是弟弟不懂事，我向你道歉。”
秦婉的手忽然就无力的从车窗上松开，整个人跌坐在了地上。
我给了杜莹一个眼神，示意她离开。
直到车开出去很远很远，杜莹透过后视镜看到还在原地坐着的秦婉，小心翼翼的问我。
“你真的不管她？”
“再怎么说她也是你姐。”
说的很有道理，所以我拨通了秦家人的电话，告诉秦老太太。
“老太太，秦婉姐在我这，你抽空来接一下人吧。”
“嗯，位置我发你。”
“还有，我明天结婚，您要来吗？”
我当然没想着秦家人会来。
秦婉和季白在一起，本就是秦家人的手笔。
他们看不起我这个被收养的养子，一心一意想为秦婉找位能靠的上的夫家。
人都慕强，这很正常。
我一点都不难过。
我难过的是从小和我一起长大，屡次向我示好的秦婉也做了和她家里人一样的选择。
还好，一切都过去了。
那晚回来，我和杜莹确定了彼此的心意。
婚礼上，牧师问我们。
无论贫穷、疾病、富裕还是健康，是否都愿意在一起。
我们同时说出了那个答案。
“是的，我愿意。”
番外
后来听说秦婉还是在家里的安排下嫁给了季白。
订婚那天，秦婉企图逃走，被抓了回来。
婚礼当天，她更是试图自杀，但被抢救了回来。
秦老太太当面斥责她恬不知耻，要是她不想嫁给季白，就得交出秦家的掌家权。
从十岁起就立志要接手秦家、十五岁进入秦氏、二十岁独挑秦家大梁，成为秦家有史以来最年轻家主的秦婉却毫不犹豫交出了手里的一切。
然后，削发为尼。
秦老太太意识到不对，跪求秦婉回来。
可她铁了心遁入空门，不再回来。
自此，Z市再无风光无限的秦家大小姐秦婉，只多了一名自称悔之的尼姑。
同年年初，我登上当地财经杂志封面，成为金融界的后起之秀。
年末，女儿出生。
女儿满月宴那天，我收到了一份特殊的礼物。
来自大洋彼岸，一串手雕的菩提珠。
内侧刻字。
勿念。